在泰山上,随处都可以碰到挑山工。他们肩上搭一根光溜溜的扁担,扁担两头的绳子挂着沉甸甸的货物。登山的时候,他们一只胳膊搭在扁担上,另一只胳膊随着步子有节奏地一甩一甩,使身体保持平衡。他们的路线是折尺形的从台阶的左侧起步,斜行向上,登上七八级,到了台阶右侧,就转过身子,反方向斜行,到了左侧再转回来,每一次转身,扁担换一次肩。他们这样曲折向上登,才能使挂在扁担前头的东西不碰在台阶上,还可以省些力气。担了重物,如果照一般登山的人那样直上直下,膝盖会受不住的。但是路线曲折,就会使路线加长。挑山工登一次山,走的路程大约比游人多一倍。

奇怪的是挑山工花的时间并不比游人多。你轻快地从他们身边越过,以为把他们甩在后边很远了。你在什么地方饱览壮丽的山色,或者在道边诵读凿在石壁上的古人的题句,或者在喧闹的溪流边洗脸洗脚,他们就会不声不响地从你身旁走过,悄悄地走到你的前头去了。等你发现,你会大吃一惊,以为他们是像仙人那样,是腾云驾雾赶上来的。

有一次,我同几个画友去泰山写生,就遇到过这种情况。我们在山下买登山用的青竹杖,遇到一个挑山工,矮个子,脸儿黑黝黝的,眉毛很浓,大约四十来岁,敞开的白土布褂子中间露出鲜红的背心。他扁担一头拴着几张木凳子,另一头捆着五六个青皮西瓜。我们很快就越过了他。到了回马岭那条陡直的山道前,我们累了,舒开身子躺在一块被风吹得干干净净的大石头上歇歇脚。我们发现那个挑山工就坐在对面的草地上抽烟。随后,我们跟他差不多同时起程,很快就把他甩在后边了,直到看不见他。我们爬上半山的五松亭,看见在那株姿态奇特的古松下整理挑儿的正是他,褂子脱掉了,光穿着红背心,现出健美的黑黝黝的肌肉。我很惊异,走过去跟他攀谈起来,这个山民倒不拘束,挺爱说话。他告诉我,他家住在山脚下,天天挑货上山,干了近二十年,一年四季,一天一个来回。他说:“你看我个子小吗?干挑山工的,给扁担压得长不高,都是又矮又粗的。像您这样的高个儿干不了这种活儿,走起路晃悠!”他浓眉一抬,咧开嘴笑了,露出洁白的牙齿。山民们喝泉水,牙齿都很白。

谈话更随便些了,我把心中那个不解之谜说了出来:“我看你们走得很慢,怎么反而常常跑到我们前头去了呢?你们有什么近道吗?”他听了,黑生生的脸上显出一丝得意的神色。他想了想说:“我们哪里有近道,还不和你们是一条道?你们走得快,可是你们在路上东看西看,玩玩闹闹,总停下来呗!我们跟你们不一样。不像你们那么随便,高兴怎么就怎么。一步踩不实不行,停停住住更不行。那样,两天也到不了山顶。就得一个劲儿往前走。别看我们慢,走长了就跑到你们前边去了。你看,是不是这个理?”

我心悦诚服地点着头,感到这山民的几句朴素的话,似乎包蕴着意味深长的哲理。我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,他就担起挑儿起程了。在前边的山道上,我们又几次超过了他;但是总在我们留连山色的时候,他又悄悄地超过了我们。在极顶的小卖部门前,我们又碰见了他,他已经在那里交货了。他憨厚地对我们点头一笑,好像在说:“瞧,我可又跑到你们前头来了!”

从泰山回来,我画了一幅画–在陡直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山道上,一个穿红背心的挑山工给肩头的重物压弯了腰,他一步一步地向上登攀。这幅画一直挂在我的书桌前,因为我需要它。

课文赏析

作者在文中没有着墨于泰山的雄姿和胜景,而是把目光投向挑货上山的山民,描绘了他们艰辛的劳作和惊人的毅力,赞颂了挑山工坚韧不拔的攀登精神。同样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:干什么事,只要一心向着目标,步步踩实,一个劲往前走,就能到达目的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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