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让人望穿秋水，迟至10月中旬才姗姗公布。美国的传奇创作歌手鲍勃·迪伦（Bob Dylan）意外摘获桂冠，跌破了各界的眼镜。世界最重要的文学奖颁给了一位词曲作家，史无前例，文学的疆界因此重划。
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的新闻稿精简扼要，称许鲍勃·迪伦“在伟大的美国歌曲传统中创造了新的诗意表达”（for having created new poetic expressions within the great American song tradition）。“音乐诗人”鲍勃·迪伦开创了有别于以往的诗歌语言，得到了坚实的肯定。
我研究语言，留意到诺贝尔文学奖公布之后不久，美国知名的大型权威词典《美国传统英语词典》（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）立即就更新了在线版的资料，在Bob Dylan原词条的最后补上了一句，说“他获颁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”（He was awarded the 2016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）。词典内容不是新闻报道，然出版社紧抓重大事件，如此剑及履及的效率，不免令人赞叹。
世界最大、最权威的《牛津英语词典》（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）收录了21条与鲍勃·迪伦有关的书证（quotation），以书面的证据刻画了他在英语世界的形象。半数以上的书证与他的音乐有关，三分之一的书证是一般性的综合题材，另有两条半论及他的文学语言。
在这两条半的书证里，1990年的一条特别值得关注：“不管是不是诗人，他（即鲍勃·迪伦）就是个与生俱来的语言家，如同莎士比亚，或梭罗，或康拉德，或叶芝”（Poet or no， he’s ［sc. Bob Dylan is］ a born languager， like Shakespeare or Thoreau or Conrad or Yeats）。
这条书证出自知名音乐记者保罗·威廉斯（Paul Williams）的笔下，引自《鲍伯·迪伦：表演艺术家》（Bob Dylan： Performing Artist）这本经典著作。保罗·威廉斯在书里深入评析了鲍伯·迪伦，把他比为文坛巨擘，认为他与莎士比亚、梭罗、康拉德、叶芝同属一个档次。莎士比亚是亘古以来英语世界最伟大的作家，梭罗是19世纪美国文学的重要代表，康拉德是公认以英语写作的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，叶芝曾获192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，是20世纪文学最杰出的人物之一。保罗·威廉斯26年前就对鲍伯·迪伦做出了如此的高度评价，如今诺贝尔文学奖颁给这位音乐诗人，算是给了他一个迟来的肯定。
然而，另一条综合题材的书证却颇为负面，说鲍伯·迪伦是个“大锅煮”（pot-boiler），也就是迎合大众罔顾艺术，只为了谋生糊口的捞钱族：“他们谈起了几个捞钱族，诸如迷幻药专家蒂莫西·利里、诗人艾伦·金斯堡、迪克·格雷戈里、鲍伯·迪伦（等人）”（They talk of pot-boilers like LSDer Timothy Leary， poet Allen Ginsberg， Dick Gregory， Bob Dylan， ［etc.］）。此文出自1968年4月10日的《艾奥瓦市新闻公民报》（Iowa City Press-Citizen），会有这样的评价原因不明，不过该报是个地方性的小报，影响力极为有限，就当作是个正常存在的杂音吧！
与鲍伯·迪伦的文学语言有关的书证还有一条半。其中一条说保罗·西蒙（Paul Simon）和鲍伯·迪伦是“垮掉诗歌和民谣音乐的子嗣”（the offspring of Beat poetry and folk music），其内容横跨诗歌与音乐，故只算半条。另一条则是引自鲍伯·迪伦的单曲唱片《地下思乡布鲁斯》（Subterranean Homesick Blues），其经典歌词“风朝哪个方向吹用不着气象员来告诉你”（You don’t need a weatherman to know which way the wind blows）给原来的“气象员”（weatherman）增添了新义，指的是美国暴力革命组织的一员（a member of a violent revolutionary group in the U.S.）。
英国的披头士乐队（The Beatles）与鲍伯·迪伦同属一个时代，灵魂人物约翰·列侬（John Lennon）和保罗·麦卡特尼（Paul McCartney）也都是填词谱曲的创作歌手，《牛津英语词典》大方收录了关于披头士的115条书证。披头士伟大的音乐成就给英文贡献了“披头士热”（Beatlemania）、“披头士式的”（Beatle或Beatlesque）等字眼，不过他们歌词的文学成就明显不如鲍伯·迪伦。
音乐诗人鲍伯·迪伦荣获诺贝尔奖，他的经典名作或将再度引发热潮，“迪伦学”（Dylanology）更可能成为学院的显学。民谣风的反战歌曲《随风而逝》（又译《答案在风中飘》）（Blowin’in the Wind）与《铃鼓先生》（Mr. Tambourine Man），政治性的抗议歌曲《时代正在变化》（The Times They Are A-Changin’），具诗意深度的摇滚巨篇《像一块滚石》（Like a Rolling Stone），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传世经典，从此横跨了音乐和文学两大圣殿。
（曾泰元）
